「Apr 1.」

D13.假想你喜欢的人出了车祸

剪视频剪到凌晨快5点，忽然特别关心响了。
翻出来一看，果然是她——又发说说了。
“真是欧气爆棚，坐火车都能翻车。”
底下配了几张不大清楚的图片，一片漆黑中隐隐约约能看出变形的卧铺床架、碎了一地的玻璃，小桌上摆着的零食水杯滑掉在地上，一片狼藉。最后一张是车票，195次，15车11号中铺。
看完说说我连鼠标都拿不住了，立即抓起手机拨通她的号码。
嘟……
嘟……
嘟……
“喂？雨樾？”
“喂？你还活着吗？”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
“嗨没大事……就是破了点皮，我给你说我们可幸运了，有几节车厢翻到铁路底下去，都变形了，我们没那么惨，光是出轨了横翻在两股铁道上……这么晚不睡你干嘛呢，剪视频呢？”
车厢里一片嘈杂，乘客的惊叫，乘务的吆喝，混成一锅。
“嗯……你还活着就好”对她的话我半信半疑，心里仍有余悸。
“行了行了不说了，乘务员让我们爬窗户出去。投上去之后别忘了告诉我AV号！”
“好。你注意安全啊！”
心跳依然没有减速，我监听着电话那头。她没答话，也没挂断，似乎是把手机放在口袋里，喇叭中传来车厢里嘈杂的背景噪音。
模模糊糊可以听见一个女乘务在拿着大喇叭指挥乘客踩着卧铺床板从唯一一扇上面的震碎掉的窗户里爬出去，几名乘客似乎为了谁先出去而打了起来；车厢90°翻倒，再砸破一扇车窗绝非易事，而两边车门又因为翻车时的拉力变形，无法打开。乘务拼命劝阻两人，但是没什么用。另外一个乘客，似乎是一个女生，被车厢另一边的碎玻璃划伤了，正呻吟着，听起来伤的不轻。但是乘务在处理争抢窗口事件，没时间检查她的伤势。其他乘客急急地望着窗口，也没人注意到她。
我把电话换到左手，空出右手继续剪视频，但是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点撤销键上——虽然眼睛盯着屏幕，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电话里传出的每一个声响。
争吵声似乎弱了下去，那个女生的呻吟也是。
最后听不见那女生的一点声音了。
大量流血时人的痛觉并没有那么强烈，更何况是在黑暗中，不知不觉1000mL血就会流走，然后迎来的就是死亡。
正百感交集时，电话里传来另一种声音，轻微的嗡嗡声，一种说不上来的声音，说是一种震动，又不大贴切。
但无疑的是，这声音越来越强了，而且越发清晰了。
更像是一种摩擦声，刷刷的。
渐渐地，这声音盖过了车厢里的吵闹。
“嘟——嘟——嘟——”
几声低沉粗糙的鸣笛后，是一阵极其刺耳的刺啦声，长达十几秒。
我甚至听到金属剧烈摩擦迸出的火花。
我这才想到提醒她小心。但是，太晚了
一声长鸣笛。接着，惊天巨响。
钢制车厢被撞的稀里哗啦，碎片飞上天又砸回来，还有什么巨大东西翻滚的声音。
半分钟后，死一般的寂静。
屏幕右下角的时钟停在4:41，没剪完的视频扔在编辑器里。
电话，一直通着。

【注:2008年4月28日凌晨4时38分，因限速指令传达不力，T195次（北京-青岛）以131km/h的速度通过胶济铁路淄博境内一处限速80km/h的弯道，导致9至17节车厢脱轨翻车，其中第15节冲到另一方向的铁轨（上行线）。3分钟后，5034次（烟台-徐州）以71km/h速度正常通过上行线，刹车不及撞击T195次侵入上行线的第15节车厢。死亡72人，受伤416人，胶济铁路上、下行中断行车21小时22分】

20190109 22:15
雨樾